少
年
发
声
孩子们倾吐的树洞
每期对话一个孩子
他们是教育的主体
却是教育议题的缺席者
所以
“少年发声”，邀请少年发声
文／陈瑜
少年大不同、人生大不同创始人
这学期，看到好多孩子不得不休学，也看到好多孩子挣扎着复学。为什么说“挣扎”？因为复学的路不好走。
休学了一年半后，今年9月，珂珂重新回到学校，但读了半个学期，这些天她没再去学校，决定还要休息一段时间。爸妈分外着急，这可想而知，但其实珂珂把很多事情想得很明白，反而是父母的情绪成为了她眼下唯一的担忧。
珂珂是“少年发声”的第57位发声少年，她在同学交往问题上困扰了好多年，她意识到自己存在问题，但找不到改变的方法。女孩选择孤*奋战，自始至终没有寻求父母和老师的帮助，直到有一天事态发展到她无力承受。
那问题来了，父母和老师为何被她排除在外了呢？珂珂的回答非常有代表性。要知道你想帮助孩子，也要孩子给你机会，而很多时候，我们无意识地错失了。
采访的学生越多，我越有一个强烈的感受：别以为孩子们年龄小，他们是最了解自己的人，如果能真正地倾听他们，他们会告诉你他们需要什么，会告诉你如何当好他们的父母……
少年发声No.57
珂珂／女生／8年级／上海
1
陈瑜：去年3月份开始休学，那时发生了什么事情，让你不想去学校了？
珂珂：学校里有个女生针对我，一开始就她到处跟别人说我的坏话，后来越来越多人说我的坏话，也跟老师说我的坏话，然后好多同学都孤立我。
陈瑜：说你什么？
珂珂：可能也是我自己之前说话比较耿直，他们就说我嘴巴*、说我贱之类的。
陈瑜：你说你说话比较耿直，能给我举个例子吗？
珂珂：比如说有一个同学喜欢一个偶像，我不太喜欢，我就会直接说出来，说哪些地方不值得喜欢。可能我就是不太喜欢憋着自己。
陈瑜：哦，你这么直接去说别人偶像，对方可能也不舒服，然后反过来再来攻击你。
珂珂：是的。
陈瑜：在初中是这样，那么你小学阶段的同学关系怎么样？
珂珂：小学时候也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。有一个关系还行的，跟我考上了同一所初中，结果分在不同的班。
陈瑜：嗯，在现在班里边，你没有以前的朋友，也没有交到要好的新朋友，然后你说话又比较直，可能得罪了一些女孩子。
珂珂：也有男生。
陈瑜：ok。你说大家排挤你，具体表现是什么？
珂珂：比如说分小组，他们都不愿意带我。我们班人是单数，体育课的时候也没有人和我一组。
陈瑜：你当时是什么感受？
珂珂：我很难受，但是我知道可能是自己的问题，所以我也没好意思说什么。
陈瑜：你觉得这是自己性格或者表达方面的问题？
珂珂：对。
陈瑜：你会归因在这个点上，那有没有尝试改变？
珂珂：有想过，但后面发现，还是改不了我的性格，可能说得是稍微委婉一点，但是人家听着还是不舒服。还有就是少说话，但是我有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说。
陈瑜：你能举个例子吗？
珂珂：比如说前两周，我和我一个特别好的朋友绝交。她喜欢一个游戏里的反派，我就说：“他杀了这么多人，心理又是那么的阴暗，你喜欢他哪里？”然后她说不上来了，就跟我讲他的过去。
我第二天去看了一下那个反派的过去，但是我还是喜欢不起来。然后我就又说：“我还是觉得他就算经历了这些，也没有资格去这样对那些无辜的人！”然后她就很生气了。
陈瑜：嗯嗯，每个人有不同的想法和立场。你朋友可能特别能够共情反派的过去，理解那些经历使得他今天变成这样子，但是你的着眼点是说，即便他以前遭受过这样的磨难，但也不是他今天去做坏事的借口，对吧？
珂珂：嗯。
陈瑜：倒也说不上谁对谁错，但是可能在沟通方面，你给朋友的感觉你在贬低她喜欢的人物，可能就好像在贬低她一样，就杠上了。
珂珂：嗯。
陈瑜：类似这样的事情，对你来说是比较经常发生的？
珂珂：是的。
2
陈瑜：你在交朋友方面有这样的困扰，有跟老师或爸爸妈妈去聊吗？
珂珂：没有，因为我还是觉得是我自己的问题，应该我自己去改变。
陈瑜：那你被同学孤立的情况，老师有观察到吗？
珂珂：我们班主任之前应该是观察到了，有一次她就在班会上给我们一些暗示，说有些同学长舌妇，恶意揣测别人的想法，去传别人绯闻。因为我当时也被传和一个比我大一届的男生的绯闻，我就很不开心。但是我不开心，他们就很开心。
但是其实就算我去跟老师讲的话，老师应该也是会相信造我谣的那些同学，因为他们成绩比我都好，在班上的权职也蛮高的，有一些人帮老师做事，很多活动都是他们策划的，老师可能也是比较感激他们。
其实以前就是。三四年级的时候，有一个数学老师骂人特别难听。我当时比较马虎，少写一个加号、减号，老师就会当着全班同学面来说我、骂我，用上海的脏话骂人，虽然我不是上海人，我也听不太懂他骂的什么，但是我本地同学的反映，应该是不怎么好的话。
那段时间我就觉得很难受，我就觉得不公平，因为老师对那些成绩好的同学，就是有一种恭维的感觉。
陈瑜：所以你觉得老师也不太会帮你？
珂珂：嗯。
陈瑜：那个时候完全没有跟爸爸妈妈说吗？
珂珂：完全没有，当时我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很好，所以没有跟他们说。现在关系挺好。
之前他们不怎么管我，看到我在休息，就过来说让我去学习。还有他们工作比较忙，家里是爷爷照顾我们，然后爷爷比较偏心弟弟，很多事情都做得不太公平。现在爷爷跟我道歉，我也原谅他了。
陈瑜：嗯。你碰到问题没有跟爸爸妈妈说，除了他们比较忙，还有其他原因吗？
珂珂：我感觉跟他们说了，他们会跟我说一大堆道理，我其实都明白，但是他们再说一遍的话，我会觉得说了还不如不说。
陈瑜：他们讲道理，让你有什么感觉？
珂珂：感觉比较烦躁，然后就感觉他们在否定我的观点、想法之类的。
陈瑜：所以你从小碰到事情的话，情愿自己闷着，也不太跟他们去沟通？
珂珂：是的。
3
陈瑜：后来事态又如何发展，以至于你已经没有办法再踏进班级的门了？
珂珂：应该是有一次上体育课，打羽毛球，球飞到了一棵不高的树上，卡住了。他们就说肯定是我扔的，后来所有人都说是我扔的，然后跟老师说我把球运到树上了。
他们就跟开玩笑似的，老师也开玩笑。然后有几个同学开玩笑开得比较过火，就过来推了我一把，我就摔倒了，我感觉很难受。
陈瑜：第二天你就不去读书了吗？
珂珂：也没有，我还是去读了。
去年2月份的时候，一个同学，就这件事情的元凶，她在网络上直接对我本人进行攻击，被我抓到了。我当时也没有给她好脸色看，我给她骂回去了，然后她就找了一堆人过来骂我。
陈瑜：她在网上怎么骂你呢？
珂珂：说我贱、绿茶，还说我学习不努力，然后还说我这么喜欢“装”，可以去当奥斯卡演员。
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，她就觉得自己成绩好。
陈瑜：当时你看到网上这些文字，是什么心情？
珂珂：我当时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，但是其实更多的是很想去打她。
我之前在学校里其实是比较泼辣的，比较喜欢和男生打打闹闹，估计也是她们说我绿茶的原因之一。但是我不怎么打女生，因为我觉得女生比较弱，我也不好意思去打她们。但我当时第一个想法，就觉得我想去打她。
陈瑜：你挺愤怒的，那个时候。
珂珂：嗯。
陈瑜：你在网上回怼她，她又发动更多人来继续说你，然后又发生了什么，让你觉得这件事已经压垮你了？
珂珂：她截了很多我怼她的图，就好像是抓住了我的把柄，然后发在朋友圈里，就有好多人来找我。
我发现之前跟我玩得还可以的一个人，她也来说我。虽然她之前也没有在我被攻击的时候保护我、帮我说话，但是她经常帮我拿饭。然后有一天，她跟我说，她的妈妈说在学校里要去恭维那些看起来比较厉害、比较强势的人，所以她希望我也去恭维一下欺负我的人，我当时也不怎么同意。她也觉得不应该同意她妈妈的想法，但是她还是去这么做了。
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，她也过来说我了，她们把我拉群里一起说我。
陈瑜：这个朋友也开始说你，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？
珂珂：意味着我在班上就孤*奋战了。
4
陈瑜：这件事情发生的第二天，你就不去学校了吗？
珂珂：对。当时可能有一些老师也不太公平，然后学习压力也比较大，多方面的因素导致我好久都不想去学校，也不想再去见他们。
班主任组织一些同学过来见我，我当时其实不想见。他们知道我的家门，就以过来看我的名义冷嘲热讽我。后来他们也没怎么来了，我就希望他们把我忘记，不要再来我家了。
陈瑜：你不去学校了，这个时候你爸爸妈妈总该知道你的情况了吧？
珂珂：对。
陈瑜：他们是什么反应？
珂珂：他们很气愤，但是他们知道的时候，这个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。我抑郁焦虑，后来就找了咨询师，我告诉了咨询师，咨询师再告诉他们的。
所以当时已经没有很多证据去指控他们那些人了，有一部分聊天记录，我自己也不想看，所以就删掉了，再加上我换了一个手机。
陈瑜：你是去年3月开始休学的，你爸爸妈妈对你的事情有全部的了解，是几月份？
珂珂：到现在为止其实都没有全部的了解，因为有好多事情我也不太记得清楚了；我记得的事情，当时给他们可能也没有说全。
陈瑜：他们是直接听你说的，还是听咨询师说的？
珂珂：听咨询师说的。
陈瑜：都到这个点上，你为什么还不直接跟爸爸妈妈说呢？
珂珂：当时跟他们关系非常的生疏，尤其是跟爸爸。
我其实觉得跟爸爸很难交流，也不想跟他说话，他的性格可能比较气人，别人说一句话，他就要怼，就是说“你这个想法有漏洞”，高高在上的感觉。我不太喜欢这样的性格，所以我也不想跟他说话。
陈瑜：一般来说孩子休学了，爸爸妈妈会特别着急。你爸爸妈妈着急吗？
珂珂：我爸爸到现在其实还是很着急的。这两周我又不想去学校，他着急带我去看了好多医生，调了药。新药的副作用还蛮强，手指在做一些精细动作的时候，会忍不住地发抖，早上三四点钟就醒。这两天把药改成之前的了，已经好一些了。
反正我看出来他非常着急，我很想劝他不要着急，我爸爸到现在为止一直都非常着急。
陈瑜：你怎么看出来他非常着急？
珂珂：他一直在跟我说不去学校的严重性，劝我慎重考虑什么之类的，多少都是想让我去学校的。
陈瑜：他会怎么说严重性？
珂珂：他甚至列了一份清单，我以后的人生会怎么样，然后有理有据说了大概有两三个小时。
陈瑜：清单里，你的人生会怎么样呢？
珂珂：他说好像是有三种：一个是八年级下学期顺利复学，那就是正常的，但是八年级上没有学习；第二种是九年级复学，有个问题就是说要去考一个等级考，就是要保住自己成绩；然后还有一个是明年重读八年级，那么我的人生就慢一步。
陈瑜：你爸爸给你说了这两三个小时，你当时听着是什么感受？
珂珂：我其实自己都知道，我自己全都知道！
陈瑜：你爸爸非常着急，你自己着急吗？
珂珂：我其实也很着急。
陈瑜：你为什么很着急？
珂珂：因为我对自己要求比较高，但是我现在又动不了，现在动不起来。
陈瑜：爸爸的状态比较着急，妈妈呢？
珂珂：我看不太出来，她有可能着急，但是藏住了，表面上来说，看起来没有爸爸着急。
他们其实做了很多的改变了，爸爸的性格也改了很多，我感觉跟他们关系现在已经很
不错了，他们给了我更多